广西玉林狗肉节又将在立夏时开始,不出意料引发争议,网络乃至现实里爱狗人士和支持食用狗肉人士又开始混战,转帖、声讨、表态、发誓等等不绝于目,堪称中国公共领域的“年经话题”。
尽管一些资料包括维基百科的英文条目等都明确指出吃狗肉确实有存在过于欧美世界如法德等国的例子,并将瑞士和中国、韩国、越南等并列为吃狗肉的国家。但无疑,在当今的西方主流社会,吃狗肉已经成为一种“不可思议”的恶行。
有人曾戏谑性地总结过好莱坞电影里的一些禁忌,不管场景如何暴力血腥,不可以死孕妇、不可以死儿童,以及不可以死狗。这个段子似乎在电影《2012》中得到了验证。俄罗斯美女不幸淹死船里,但她成功让自己的狗得救了,恐怕看到这一幕,有些人会为这只狗长舒一口气,而忽略了美女淹死。
事实上,不要说吃狗肉,就是虐待狗在西方国家也成为一项不被容忍的行为。比如,英国有一个“皇家防止虐待动物协会”(Royal Society of Prevention Crucial to Animal,RSPCA),这个组织最早是由一些热爱狗的英国政治家倡议组成的,在他们的努力下,该组织被赋予一定的执法权力,如果发现有人虐待宠物,这个组织的人员可以采取“拯救”的措施,强制性带走宠物,剥夺虐待者饲养乃至接触其的权利。
由于吃狗肉实在惊世骇俗,结果就是这一行为已经奇葩到接近艺术。比如英国艺术家马克·麦格文(Mark McGowan)曾当众表演吃狗肉丸,麦格文自称他吃的狗肉来自一条已经死的狗,而且是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最喜爱的威尔士矮脚犬(柯芝)。
不过没有人能证明那是不是真的狗肉,而麦格文的行为艺术主要是为了抗议王室坚持猎狐传统。
日渐被边缘化的传统
东亚人总是在饮食方面中枪,比如捕食鲸鱼一直是日本经久不衰的被攻击的理由,日本文化研究者刘柠甚至有这样的抨击:以科学实验为名维持以肉食为目的的商业性捕鲸是“二战”以后日本最大的两件耻辱之一。国际上甚至为此制作了纪录片《海豚湾》以谴责日本的捕食鲸鱼文化。另一方面,韩国源于朝鲜民族食狗肉的传统也非常有名,2012年,《环球时报》曾刊载一篇文章,称韩国一年吃掉200万只狗。在举办1988年奥运会和2002年世界杯时,韩国都曾受到巨大的国家压力,不得不拆除一些狗肉店招牌并让其暂停营业。
其实,除了韩国,日本也有吃狗肉的风俗,而且绵延至今。据统计,2008年,日本仍从中国进口5吨狗肉,对此日文资料是这样解释的,狗肉主要供给在日的中韩等亚洲国家人士开的餐厅,不过日本本国人也可以去吃。
但现在的情况是,尽管这些饮食文化在其本国都有坚定的捍卫者—无论吃鲸鱼肉,还是狗肉,在日韩两国都呈现出一种被边缘化的趋势。据报道,韩国忠清大学一位安姓的教授,主持开发了狗肉香肠,狗肉罐头,狗肉汉堡。甚至,还有狗油提炼出来的雪花膏—当然,学名叫面霜,或叫精华素。总之一句话,他要大力倡导食狗文化,来与西方人叫板。
但毫无疑问,如果作为支撑一个产业最重要的消费者人数日渐稀少,特别是在年轻一代当中后继无人的话,那么这种产业要么只能作为一种“文化遗产”被保护起来或“博物馆化”,要么就自行消亡了。
鲸鱼肉姑且不说,要将“吃狗肉”作为一种文化遗产,恐怕也会成为一件争议重大、吃力不讨好的事。
比如,现在提及日本文化,到处都是展现爱狗之情,并且诞生了一批如《忠犬八公》、《导盲犬小Q》、《可鲁犬》等反映人与宠物狗温情的文艺作品,流行的博客美犬俊介在中国也颇有人气。在这种情况下,在现代日本提吃狗肉恐怕类似于去观赏切腹。
另一方面,虽然鲸鱼肉还是可以在一些饮食店见到,鲸鱼肉产品如“鲸肉大和煮”的肉罐头也可以在一些商场看到,但也属于日渐萎缩的“小众爱好”。也就是说,在日本,想吃到鲸鱼肉虽然是合法的,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吃到,而且很多年轻人既没吃过,也不知道在哪里吃。笔者在日本见到以鲸鱼肉料理为卖点的餐厅也就一次而已。
如果说吃狗肉在日本已经被彻底边缘化了,那么吃鲸鱼肉,还有类似斗牛、斗鸡等(日本有些地方也有斗鸡、斗牛的传统),仅仅只是一种被圈养保护起来的文化形势而已,他们的受众很少。有一个相似的例子是加拿大人的捕猎海豹活动,也不能说是很多人都参与过的活动,但是一些组织和个人出于维护传统的考虑,坚持保留这些习俗。甚至也有政治家为捕猎海豹站台,甚至表演生吃刚刚杀死的海豹的肉。这点和依然能得到广泛社会参与,拥有大量观众的西班牙斗牛不同。虽然也受到动物保护组织的谴责,但西班牙斗牛并无消亡的威胁。
在韩国,吃狗肉的情况又不太一样,比日本吃鲸鱼肉还要普遍很多。韩国有一些店提供一种叫做补身汤的菜式,所谓补身汤,就是狗肉汤。如中国的广东、广西、贵州、江苏(徐州)等一些地区,吃狗肉是重要民俗文化的一部分。但在另一方面,与日本的情况相似,韩国的年轻人当中吃狗肉的越来越少。一位正在韩国留学的中国女生郭俏颖为此咨询了一些韩国朋友,他们表示,虽然外界都说韩国人喜欢吃狗肉,但实际上吃狗肉的韩国人不多,而且有很多人也很讨厌吃狗肉。甚至有人表示去中国旅行时看到吃狗肉觉得很恶心。
文化争议背后的暴力倾向
与日韩相比,狗肉争议正成为中国社会的一个亚矛盾,并且被互联网放大。在这个过程里,许多爱狗人士采取了一些有组织的行为,最有名的就是在高速公路上拦截运载将被屠宰的狗的卡车,这也引发了一些指责,认为干预了他人自由,构成侵权。
反食用狗肉运动中的一些激进行为也引发了另一些人的反弹。这些反弹大概有三种方式,有些采取讽刺的方式,比如将爱狗人士斥责为狗爸、狗妈,将狗称为狗儿子、狗女儿乃至狗祖宗等。有些人士在自我辩解的时候称,养狗者自己把狗叫做“儿子”、“女儿”,和狗相处时自称爸爸、妈妈等。他们这么做只不过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有些采取戏谑式的方式,比如注册一堆亚洲防止虐待芹菜协会、亚洲防止虐待大米协会等的微博,采取类似行为艺术的形式调侃讽刺爱狗者乃至动物保护主义者的行为。
更有甚者,采取挑衅性的方式,比如在微博上发照片,展示自己吃的狗肉,有些甚至还要配上一张小狗的图,表明这些菜里的狗肉来自旁边那只狗。这样的展示自然遭到无穷尽的辱骂。但有人指出这是一种“钓鱼”的手段,即本身是假的,只不过想利用这些诱饵来展示爱狗人士的语言暴力而已。也有人指出,戏谑式和挑衅式的微博ID当中,不乏商业营销帐号。
还有人把网战打到现实中,2013年,微博验证是北京医生的“烧伤超人阿宝”据报道因反对动物保护主义言论,被两名爱狗女子殴打,致手臂、前胸等处受伤。“烧伤超人阿宝”因为长期介入各种有关医疗问题和其余时政问题的共同讨论,颇有名气,也有争议性。此事最终似乎不了了之,但引发了一些媒体讨论和反思—即爱狗人士不可以用暴力展示自己的主张。
除了这些特色各异的“行为艺术”外,也有人认为反食用狗肉人士构成了一种道德上的暴力语境,其频繁的刷屏、转发乃至激进的用语(比如多用感叹号)也构成了一种精神上的骚扰行为,这些人虽然可能本身并不食用狗肉,但是也并不支持反对食用狗肉运动。
央视主持人王志安也曾在个人微博中发出一张午饭吃狗肉的图片,惹怒众网友。王志安在原文中写道:“元宝红烧狗肉来了。有人的心,在微微颤抖。”随后王志安发表长微博对此事作出了解释:“那个微微颤抖的心是在下本人,我不吃狗肉。但是,我也不反对别人吃。别人请我吃狗肉,我觉得是盛情,要感谢,就是这样。我打小就喜欢养猫养狗,但是从来不干涉别人是不是吃狗肉,只要吃的不是我们家的狗。目前我正在物色养一只日本秋田。”
狗肉战争背后:如何走向文明
对于一些爱狗人士来说,他们的终极目的是希望通过法律禁止食用狗肉(乃至一部真正的《防止虐待动物法》),台湾已经做到了这点。这也引发了强烈的反弹,很多人认为,以法律来禁止人们食用一种兽肉,是决不可接受的暴政。
从其余野生动物的食用来看,古代欧洲的居民也并不友好,不要说鹿、马等,就是孔雀、天鹅、松鼠等,也是很普遍的餐单来源。这方面,许多关于欧洲宴饮和饮食的书里有很多记载。
军史研究者阎京生在研究了一下所谓“美国菜”后感慨:感觉美国人吃个鹿啊熊啊、松鼠兔子啊、乌龟鳄鱼啊、田鸡腿小龙虾、猪头肉冻、小牛睾丸什么的都不是个事儿,墨西哥湾各州的Cajun菜肴里竟然还有臭鼬。还有宾州德裔及南方各州吃的猪头肉冻(head cheese,也可以用牛头、羊头肉做)。另有一种美食“草原牡蛎”,也叫“落基山牡蛎”,即小牛的睾丸。
从这个角度说,美国的饕餮爱好者吃得也挺杂的,不会落后中国人太多,只不过不太为人所知且没有猫肉和狗肉而已。当然,得知美国有人吃臭鼬或者松鼠、也确实是一件让人颇感吃惊的事。
而众所周知的是,渡渡鸟、旅鸽、大海牛等物种的灭绝,也恰恰是欧美人对其肉食的热爱。可以说,在过去,吃狗肉存在于欧美社会,吃野生动物则司空见怪,甚至劣迹斑斑。这也成为中日韩一些人士反击国际指责的重要依据,日本就指出,冰岛和挪威也捕鲸,欧美捕鲸更是重要传统(大量欧美捕鲸船甚至是日本开国的重要原因),现在独独指责压迫日本式文化霸权主义。
吃狗肉文化在欧美绝迹,在韩日式微,是和这些国家经济发展,人民改善生活和现代化节奏一致的。
而欧美指责日韩恐怕有一种潜台词是,欧美已经接纳日韩两国为文明世界的一员,所以提出了更多的要求,正如几乎没有指责越南吃狗肉或者非洲食用猩猩肉等的声音。在日韩等国,虽然也有各种抵抗,但无疑吃狗(鲸)肉的人数在减少,这和目前中国社会中产阶级和年轻人中吃狗肉及野味的现象大幅减少也是吻合的。
从这些表现可以看出,世界各国出现趋同的饮食文明演化,对于爱狗人士来说,他们应该对此表示乐观并且以温和的策略促进这点而不是以激进行为激化矛盾。对于支持吃狗肉的人士来说,也应该认可人类不吃伴侣动物以及智商较高的动物(如猩猩、海豚等)也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正常趋势。
(作者:张子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