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的姻缘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我人生中最混乱的几年。
当时我20岁,在柳州某工厂里做女工。阿和(化名)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男朋友。他性格温和,对我体贴细心,我们相处得很融洽。
那年夏天,阿和带我回家乡见他父母。那是一个偏僻的小村落,放眼望去一片落败凋敝,全村大约有二十来户人家,家家户户都住在土房子里。我虽不是城市里娇生惯养的姑娘,但也从未去过这么贫困落后的地方。
头发花白的阿和父母出门迎接我们,晚餐肉末星子炒白菜,因为我是客人,他母亲特意用白水煮了几个鸡蛋,算是加菜了。
我只在他家住了两晚,实在不习惯,他便带着我去了镇上的亲戚家。我对他说:“以后嫁给你,我们就在柳州生活吧,我们不靠父母,自己努力也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阿和望着我,许久后才说:“我本想晚点跟你谈这件事,但趁着现在的机会,我还是向你‘坦白’好了……”他说他打算辞掉现在的工作,回家乡和亲戚开一家养殖场,养猪养鸡。他觉得这是个有“前途”的事业,总比一辈子在工厂打工要好。
这就意味着,我和他结婚,就要离开柳州,来到这个落后的镇子里居住,或许刚开始还要住进他父母的土房子里……反差实在太大,我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更何况那时人人都想往城市里跑,摆脱农村的生活。阿和好不容易在城里找了工作,居然还要回农村养猪养鸡,在我看来实在太可笑了,太荒唐了。
我们因此争吵起来。阿和沉默着,任凭我哭闹,一声不出。回到柳州上班的第二个月,他瞒着我辞职,真的回去和亲戚搞养殖场了。
他只告诉我一句话:“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能让我们过的更幸福。”
可年轻气盛的我,哪里肯相信这样的誓言。我对他很失望,我们的爱情也岌岌可危。有半年时间,我们处于分分合合的状态,他在镇上,我在市里。他忙着他刚刚起步的“事业”,而我满心纠结难过。
就在那时,我遇见了后来的丈夫林魁(化名)。他是我姐妹男朋友的一个哥儿们,据说做生意挺能干的。因为忙着赚钱,30多岁了都没结婚,父母催婚也催得很紧。
我和林魁刚认识不久,他就积极地对我发起攻势。当时,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费尽心思地追求我。我其实长得不算漂亮,也不是特别聪明乖巧的女人,唯一的优势就是我年轻,比林魁小了十二岁。
我不嫌贫爱富,虽然林魁有钱,可我一开始并不喜欢他,我心里还惦记着阿和。面对林魁的追求,我总是躲避不及,甚至还有些害怕他。
有一回,他拿着礼物在我宿舍的院子里等我。我不想见他,他便让同事给我传话,说他会一直等,我什么时候出来,他什么时候走。到了凌晨两三点,他还在院子里站着,我只好硬着头皮见他。
不久后,阿和知道了林魁的事。那时他因为没有经验,养殖的一批猪崽死了不少,他欠了许多外债。他说:“我不能跟你结婚了。如果你遇到了合适的男人,就好好跟他过吧……”
电话里,他决然的声音让我失望透顶。
悔恨的婚姻
我决定和林魁交往,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而他恰到好处地把握了这个时机。
中秋节,他开车把我送回我在县城的家中。父母看到我“扬眉吐气”地回来,自然满心欢喜。
林魁不愧是生意场上的高手,很会处理人际关系,把我父母哄得开开心心,跟我的亲戚朋友也打成一片。大家都把他当成我未来的丈夫。
离开时,我母亲拉着我的手说:“这是个好男人,错过他恐怕你就没机会遇到更好的了。”
父母的帮腔,亲戚的“煽风点火”,让我动摇了,我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待林魁。
我22岁生日的那天夜晚,林魁替我筹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派对。当他单膝跪在我面前向我求爱时,我终于答应了他。
后来我怀孕、辞职,结婚也水到渠成。
婚后,我搬进了林魁家的家里。那是一栋四层楼的独立房子。二楼住着林魁父母,三楼住着他弟弟和弟媳,我去得晚,只能住四楼。
因为怀孕爬楼太辛苦,我跟林魁商量,能不能换一下房间:“三楼还有空余的房间,我可不可以临时住一下?”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个要求成为家庭矛盾的导火索!他弟媳觉得我侵犯了他们的空间,他父母觉得我一进门就“闹事”,实在不像话。而林魁完全没站在我的立场上想问题,反过来骂我太矫情。
我忽然发现,婚前他那种千依百顺、费尽心思的态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烦和暴脾气。
在林魁家我受尽了委屈,他母亲和弟媳联合起来孤立我。我虽然怀孕,可仍要承担繁重的家务活。
我知道林魁在外边有一套三居室的商品房,便问他,为什么我们不能搬出去自己住?
结果他说:“娶你回来,就是让你来照顾我老妈的,我弟媳都照顾她那么多年了,现在该你尽孝了。”
我为此跟他争执起来,他竟狠狠扇了我一耳光。我被他打懵了,万万想不到他会打一个孕妇!
我威胁要离婚,要回娘家,他冷笑着说:“你大着肚子回娘家,不知多少人看笑话!离婚,哼,实话告诉你,倘若你肚子里的不是男孩,我迟早跟你离!”
当他把内心的肮脏袒露出来时,我才明白我嫁错了人。我哭着问他:“你不爱我,当初为什么拼命追我?”
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我就是看不起你太‘清高’,自己长得又不怎么样,还敢拒绝我?你越是拒绝,我就越要把你搞到手!如果不是你怀孕了,我是肯定不会跟你结婚,玩玩而已……”
扔下这句话,他也不管我死活,弃我而去。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坠入深渊,我的人生彻底毁了。
虽然我最终生下了儿子,但我与林魁的婚姻已经无法挽回,他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有段时间,我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他喝醉酒就对我拳脚相加,有一回还他把我反锁在房间里,两天没给我饭吃,而我家婆把这件事当作笑话一般讲给左邻右舍听。
最难熬的日子,我想过自杀,可为了儿子,我终究是忍耐下来。
他让我放下仇恨
2012年,家公过世,林魁和他弟弟正式分家。我们终于搬到市区的商品房里。我本以为摆脱了他的家族,日子就会好过起来。可他母亲非要搬来跟我们住,每天对我指手画脚,百般刁难。
我本想到外边找一份工作,可林魁和他母亲都不同意。他们说:“你那么笨,能照顾好孩子、做好家务就不错了。别出去丢人现眼!”
不服气的我偷偷找了一份工作。晚上下班回家,林魁母子把我数落了一顿。林魁说,如果我继续工作,他不会给我和儿子生活费。他母亲则一口咬定,我耐不住寂寞,想在外边勾引男人,才去工作的。
我又一次妥协,只得在家当全职主妇。可此时的林魁却在外边风流快活,他勾搭上了一个年轻女孩,并且还堂而皇之地把她带回家来!
当他宣布女人怀了他的孩子时,我目瞪口呆。林母把女子留下来,她说只要能为林家“开枝散叶”,就是一件好事。
“受不了你就离婚!”林魁朝我甩出这句话。
有长达两三个月的时间,我的生活荒唐透顶。家里住着林魁和他的情人,林母忙前忙后地照顾她,而我却像个干苦力活的保姆!
就连儿子对此也很不理解。有一天他忽然问我:“妈,你怎么不跟我爸离婚?我们班上有好几个同学,父母都离婚了,我一点也不担心。”
我搂着儿子哭了起来。是啊,我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离婚就离婚,儿子都不怕,我怕什么?
然而签下离婚协议的那一刻,我心中充满怨恨。林魁转移了大部分财产,我几乎没得到什么好处,他只同意每月按时支付儿子的抚养费。
离婚并没有让我内心平静,我恨死了林魁,恨死了他母亲。我想跟他们同归于尽!
那天趁着儿子去上学,我弄来两瓶硫酸,带着偷偷配好的林魁家的钥匙,打定主意要对他们下毒手。我要让他们明白我不是好欺负的女人!
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有一辆面包车停在我身边,把我吓了一跳。车窗里伸出一个头来,我一看,竟然是与我“失联”了十年之久的阿和!
此时此刻遇见他,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巧合。他看到我神色不对劲,从车上下来,说找个地方跟我好好聊聊。
拉扯之中,他发现了我包里装着硫酸。他脸色一变,声音颤抖地说:“你打算做什么?”
我哭了,当着他的面泣不成声,把自己这些年的遭遇一股脑倾诉出来。
阿和静静地听着,轻轻拍我的背脊安慰我。当我把一切说完后,忽然感觉轻松了许多,原来我只是压抑得太久,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对象,一个能任我发泄情绪的人。
“是我害了你。”阿和的眼中也冒出泪水,他说他当年自卑懦弱,没有勇气承担我的幸福,其实是种极为不负责的表现。
我摇摇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我们不能认命,更不能不要命!”阿和鼓励我好好生活,为了儿子,我要争一口气,那不堪回首的十几年光阴,只是漫长人生中的一段路,“未来还长呢。”
最艰难的日子,阿和陪我度过。他替我找房子,找工作。他当时经济条件也不好,妻子又刚刚生了一对双胞胎,生活也很艰辛。我们把曾经的爱情,化为如今的友情,相互鼓励,终于度过了灰暗的两年。
今年,我自己经营起小生意,收获颇丰,儿子也考上了重点初中。阿和一家跟我关系很好,我们就像亲人一般。
我听说前夫和那个女人分手了,女人怀的不是他的孩子,他白白戴了几年的绿帽。家婆曾找过我,低声下气地求我和前夫复婚,被我一口回绝。
想起那时,我拿着硫酸准备跟前夫同归于尽,我感到很后怕。如果不是阿和的劝解,可能我毁掉的不是十几年,而是一辈子。连带也赔上了儿子的未来。
放下仇恨才能好好生活,把每一次磨难都当成历练,就会发现人生没有过不了的坎。(南国今报记者佘玉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