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儿子多次在电话中说,宿舍里有人威胁要打他,而且还说自己没有做好工,经常被批评,压力好大。
——— 曾向升父亲
曾朝轩他在工厂表现还是不错的,自始至终都没有向工厂提出过结算工资辞工的要求,我也没有听说有员工威胁要打他和批评他的话。
——— 骏泰电子厂老板
暑期工调查之个案
7月25日中午11点5 9分,广州大道中山立交桥上车流滚滚。20岁的小伙子曾向升从桥上纵身一跃,坠落身亡。这个取名时被父亲寄望“一路向上升”的广西小伙子,刚刚考上大学,在等待录取通知书时,赴东莞打暑期工。7月24日,身无分文的他离开工厂,社会救助站为其购买了当晚9点返乡的火车票。不知为何,他却没有登上这趟列车。其父曾朝轩说,儿子生前多次向他抱怨工厂“黑心”。
向路人借电话的小伙子
7月25日上午10点左右,广州大道中山立交桥附近,榨油工老陈正赶去上班。一名年轻的小伙子拦住他,“大伯,您有手机吗?能否借给我向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小伙子声音很轻,几乎被车流声覆盖。老陈盯着小伙子看了几眼,“穿戴整齐,脸上也干净,说话斯文又懂礼貌”。小伙子看他还在犹豫,又多说了一句,“我是来广东打暑期工的,手机坏了,没法联系家人”。
小伙子满是渴望的眼神,打动了老陈,他掏出手机递过去。“小伙子打电话说的是家乡话,我没听懂他说什么。”老陈说,电话打了不到两分钟。
事后,小伙子的父亲回拨老陈的电话,老陈才知道小伙子名叫曾向升。这是他生前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曾向升的父亲曾朝轩说,儿子电话中说已经平安到达广州,他嘱咐儿子原地等着,随后给大儿子曾星升打电话,要他赶紧去接弟弟。曾星升立即让广州的战友去中山立交桥帮忙找。
从立交桥第二层转盘处坠下
曾星升的战友绕着立交桥走了好几圈,都没找到曾向升。当日下午3点左右,曾星升赶来一起寻找,未果。无奈之下,曾星升只能报警。刚报出弟弟的名字,民警就让他赶紧去解放军458医院。曾星升赶到医院时,弟弟曾向升已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医院说我弟弟从立交桥上坠下,头部受到重创”。
7月30日,从老家赶到的曾朝轩来到广州天河公安分局,调看了中山立交桥上的视频监控。可惜由于立交桥护栏的阻挡,监控没有拍到全过程,只拍到曾向升从立交桥第二层转盘处坠下后,化作一个黑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面上。
民警在曾向升身上只找到一个钱包。钱包里没有钱,只有身份证以及一张银行卡。事后,曾朝轩得知东莞社会救助站曾为儿子买过回家的火车票,但在曾向升身上并没有找到这张火车票。
高考后渴望外出打暑期工
失去儿子的曾朝轩双眼湿润,掩面而泣,“都怪我,要是我能下定决心,阻止他来广东打暑期工,或许儿子不会死。”曾朝轩不停拍打自己的脑袋,“要是儿子不死,他将是我们曾家第一个大学生”。
今年6月7日,20岁的曾向升第二次踏进高考考场。去年,高考落榜后他选择了复读。曾朝轩将儿子送到离镇上30多公里的广西钦州市最好的一所学校读书,“读的是寄宿学校,他很少回家”。
今年曾向升考了453分,达到广西公布的三本大学分数线。“虽说没有如愿考得好分数,但也算考上大学了”,曾朝轩说,高考结束后,儿子一直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多次抱怨很无聊。
6月24日,曾向升找到父亲说已经委托在深圳打工的表姐阿珍找到一份暑期工。“他说出去打暑期工,一方面可以消磨时间,另一方面也想积累社会经验”。曾朝轩想到儿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学校读书,从未与社会接触过,就同意了。
家人称其性格内向清高
6月25日,曾朝轩把儿子送上直达东莞长安的大巴,“我给了他1000元钱”。临别时,放心不下的曾朝轩嘱咐,如果打工不习惯,赶紧回家。
阿珍说,接到表弟后,问他路上顺利吗,有什么感想,他都是“哦哦”地回答。6月27日一大早,阿珍领着曾向升来到长安上沙第四工业区的骏泰电子厂办理入职手续,“厂方说必须做到8月20日,只能延后,不能提前”。
曾向升被安排到电锡组,专门焊接电路板。“这不算技术活,只要教一教就会。”阿珍说,办理入职手续后,表弟就搬进宿舍,她也离开了长安。后来,阿珍几次打电话询问工作情况,曾向升依然是“嗯”“哦”作答。
曾星升说,弟弟比较内向,而且清高,“他通常只喜欢跟有学识的人聊天,我和阿珍都是初中毕业,他都不爱跟我们聊”。在曾家,曾向升最爱跟读过大专的堂哥曾艺升聊天。
救助站为其购买回家车票
曾朝轩说,其间儿子也曾打电话询问报考大学志愿的事。家人尊重他的选择,最后报了广西师范学院漓江分院,并早早被录取了。“后来,儿子多次在电话中说,宿舍里有人威胁要打他,而且还说自己没有做好工,经常被批评,压力好大,提出结工资辞工,工厂又不肯放人,坚持要他做到8月20日”。
7月12日,曾向升的手机坏了,只能偶尔借工友的电话或用公用电话打给家人。曾朝轩说,7月23日,他接到儿子电话,“他哭着说,老爸老妈,如果8月20日我不能回到家,你们必须赶到这里,把我接走”。
次日上午11点,曾朝轩再度接到曾向升打来的电话。“他说现在已经离厂,身无分文”。曾朝轩立即让阿珍赶去长安。而阿珍早前接到骏泰电子厂文员的电话,已经在赶往长安的路上,“文员说我表弟不适应工厂生活,要我去领工资”。下午3点多,阿珍赶到长安骏泰厂,却没找到表弟。保安告诉她,上午10点左右,曾向升已经离厂。事后记者了解到,此时曾向升正被长安派出所锦厦警务区的民警送往东莞社会救助站的路上。
东莞市社会救助站负责人说,曾向升被送到救助站后,一切正常,只是反映没钱回家。救助站当即为他购买了当晚9点从广州火车站开往南京方向的一趟火车票,并派人将他送到东莞汽车东站,并为其买了一张开往广州汽车站的大巴车票。
骏泰电子厂否认曾向升辞工
没有人知道到达广州后,曾向升经历了什么,他为何没有登上晚上9点开往广西老家的K 483次火车。
7月31日下午,在长安劳动部门的协调下,记者在长安上沙劳动服务站见到骏泰电子厂老板。其表示,曾向升自己要离开工厂,之后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该工厂老板向记者出具了一份署名为“曾向升”的请假条,请假理由是发烧,时间是7月24日上午10点至25日,“他在工厂表现还是不错的,自始至终都没有向工厂提出过结算工资辞工的要求,我也没有听说有员工威胁要打他和批评他的话。”一旁的长安人力资源局的负责人说,曾向升没有到劳动部门投诉过,“现在各有各说法,死无对证”。
阿珍帮表弟代领了从6月27日进厂到7月24日离厂的工资,总共1700多元。她表示,骏泰厂加班时间并不长,但对员工要求比较严,稍有差错就会被批。在骏泰厂工作的黄姓老乡说,不在同一个组,没有留意曾向升在工厂的表现。
曾朝轩抱着儿子的骨灰返回了广西老家。在他的手机里,广西师范学院漓江分院招生办的老师发来确认录取通知书邮寄地址的短信,曾朝轩只回了8个字“不用邮寄,他不在了”。
曾向升跳桥前一个月
6月25日
曾向升从家乡广西登上直达东莞长安的大巴。
6月27日
在表姐陪同下,到骏泰电子厂办理入职手续。
7月23日
曾向升致电家里,让父母将其接回。此前,他多次表示“宿舍有人威胁要打他,而且经常被批评”。
7月24日上午11点
曾父再度接到儿子的电话,称“已经离厂,身无分文”。
7月24日上午
曾向东被送到救助站,救助站为其购买了返乡的火车票。
7月25日上午10点
曾向升向路人借手机打电话给父亲,称已平安到达广州。
7月25日中午11点59分
他从广州中山立交桥上纵身一跃,坠落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