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游1504”命名的这台蒸汽机车，1986年11月甫一“出生”便服役于柳州钢铁厂。在22年“钢铁生涯”中，专门承担钢坯转运、高炉铁水取送等最脏、最累、最苦的活计。随着蒸汽机车时代的结束，2008年10月，“上游1504”永远停止了奔驰的步伐。2011年4月，面临切割解体的它绝处逢生，进入柳州工业博物馆，成为“工业革命代表性文物”。

　　壹 一去不返的蒸汽机车时代

　　“呜——”振荡人心的汽笛声由远而近，浓烈的蒸汽在眼前喷然而起，瞬间吞没周边景物。随即，在“咣当咣当”紧张急促的钢铁节奏中，一个锃黑光亮的钢铁身躯呼啸而过，惊天动地，摄人心魄——这，就是蒸汽机车留在人们脑海里的经典印象。

　　如今，在大江南北的铁轨上，再也见不到蒸汽机车奔驰的身影。立夏时节，记者乘坐时下铁路线上速度最快的动车，来到柳州，来到建成开放不过两年的柳州工业博物馆，探访曾经代表着“工业革命迅猛速度”的蒸汽机车。

　　虽然早已退役成为展品，但重达95.5吨，牵引力达2000吨的“上游1504”蒸汽机车卧在工业博物馆广场上，气势依然，犹如一匹急待奔驰的钢铁骏马。

　　“上游1504”蒸汽机车的名称，来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流行口号——“鼓足干劲 力争上游”。1986年11月，由唐山机车车辆厂制造的“上游1504”一出厂，便进入当时的柳州钢铁厂服役。此后，无论是炼钢材料、钢产品运输，还是钢坯、高炉铁水运送，柳钢人几乎天天都能看到它忙碌的身影，听到它欢快的嘶鸣。

　　作为第一次工业革命象征的蒸汽机车，在上世纪90年代陆续被世界各国淘汰。然而，在中国内地的一些地方，由于煤炭的价格低于石油，蒸汽机车仍有它存在的价值。于是，中国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后一个制造并使用蒸汽机车的国家。国外不少蒸汽机车爱好者和记者，为了记录下“蒸汽机车最后的身影”，纷纷来到中国，用镜头和文字寄托一份感怀。

　　2005年12月9日，人们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节目里看到了这样一个令人慨叹的镜头——

　　一排喷发着浓烈蒸汽的蒸汽机车拉响汽笛，为身旁徐徐启动的内燃机车送行……

　　主持人以深沉的语调解说道：“12月9日8时30分，伴随着蒸汽机车长达180秒的汽笛声，世界上最后运营的27台蒸汽机车在集通铁路赤峰市大板机务段正式退役。这也标志着拥有180年历史的蒸汽机车时代彻底结束……”

　　蒸汽机车何以会退出历史舞台?据资料显示，一台蒸汽机车运行300公里需要耗费20吨煤、50吨水，燃料做功效率仅为8%。而以石油为动力的内燃机车的燃料做功效率达到30%，一台内燃机车能够完成3台蒸汽机车的工作量。在效率高、污染低的内燃机车面前，蒸汽机车显得毫无竞争力。动力换型成为铁路部门的必然选择。

　　当蒸汽机车在国内铁路干线全部退役时，“上游1504”仍然在柳州钢铁厂继续奔忙了3年，专门承担钢坯转运、高炉铁水取送等最脏、最累、最苦的活计。在服役的22年里，“上游1504”见证了柳钢年产钢从100万吨、200万吨、500万吨到700万吨不断递增的业绩。到2008年10月正式退役时，按当时铁道部“20年使用期限”的规定，“上游1504”堪称一位“延期退休的劳模”，是柳钢的“功勋机车”!

　　贰 终生难忘的激情燃烧岁月

　　随着蒸汽机车的退役，与机车长年相伴的司机、司炉们，或登上内燃机车学习新技术、新工艺，或随着蒸汽机车的退役而退休、下岗。当他们最后与蒸汽机车告别时，纠结于心的，是一份浓烈的伤感与眷恋——

　　在柳钢人邱立斌耳边，“上游1504”激昂的汽笛声至今仍在回荡……1990年8月，从柳铁司机学校毕业的邱立斌一到柳钢运输部机务段报到，就被分配到“上游1504”蒸汽机车当司炉。刚登上这个气派的“大家伙”时，19岁的邱立斌感觉“既新奇又兴奋”。但是，他很快就尝到了一个蒸汽机车司炉的艰辛——

　　一天8小时工作时间里，吃饭、休息全在车上。南方的热天尤其漫长，天上火辣辣的太阳烤着，锅炉不停地喷发火焰，驾驶室里温度最高达到45℃，机车顶部温度更是高达70~80℃，摸哪里都烫手。为了避免工作时被烫伤，司机、司炉得穿上厚厚的帆布工作服，戴上大手套，“天天都像是在蒸桑拿”。

　　比高温更让人难受的是灰尘。机车行驶时，锅炉里燃煤产生的粉尘、灰粒从烟囱排出来后，常常被风卷着灌入驾驶室。机车倒车时，煤水车上的煤灰也会反灌到驾驶室里来。即便戴上眼镜、口罩，仍然难以阻挡无孔不入的灰尘。不少司机、司炉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医务室去冲洗眼睛……

　　老司机赵保群最难忘的，则是他驾驶着“上游1504”经历的一段“明星”时光——当年，香港电视连续剧《卫斯理》在柳州拍外景时，需要一台蒸汽机车作道具。“上游1504”以精良的铸造工艺和充满工业革命年代风味的经典造型，被导演一眼相中。梁家辉、罗嘉良两位明星在拍摄过程中也特别喜爱这辆机车，拍完外景时还特别站在“上游1504”身边合影留念。

　　曾长年在柳州铁路局从事技术工作的蒋建雄，是一位摄影发烧友。当已经持续40年维修蒸汽机车的柳州机车车辆厂即将永远停止修理蒸汽机车业务时，蒋建雄拿起手中相机，进车间抢拍“最后的镜头”。面对一台台等待切割解体的沉默不语的蒸汽机车，面对解体后身首异处的机车零部件，“无言更无奈”的蒋建雄心绪沉重。然而，在他的镜头里，蒸汽机车遍体的油污，遮蔽不住铁骨铮铮的刚性，掩盖不了岁月磨砺的光泽。

　　蒋建雄以蒸汽机车、机修工人为主体拍摄的专题作品《最后的厂修》，参加中国摄影家协会举办的第23届全国影展，获得优秀奖。

　　叁 传扬至今的“火车头精神”

　　随着内燃机车全面上岗，柳钢9台蒸汽机车全部面临被解体送入熔炉的命运。眼看着长年与自己相伴的蒸汽机车在电焊枪喷射的火焰切割下滴落一团团通红的铁水，无奈的老司机们流下了伤感的泪水……

　　正当“上游1504”即将被切割解体时，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降临到它头上——

　　2009年，为全面展示柳州工业从萌芽到成长到兴盛的历史进程，打造柳州独特的“工业文化标志”，柳州市决定筹建工业博物馆。作为第一次工业革命最具代表性和象征意义的经典形象，蒸汽机车成为工业博物馆征集的重要对象。

　　2010年8月，柳州钢铁(集团)公司决定将造型十分经典的“上游1504”捐赠给柳州工业博物馆。

　　此时的“上游1504”，由于退役后长期闲置，终日遭受日晒雨淋，已经周身生锈，一些遭受腐蚀的部件甚至开始脱损。为了让“上游1504”重现昔日风采，柳钢专门成立了维修组，更换零部件，清除锈渍、油垢，修复被磨蚀的部件，打磨车身，一遍遍反复喷漆。举行捐献仪式那天，展现在人们眼前的“上游1504”，犹如一台刚出厂的新车。负责维修的温德林师傅惊叹道：“我们重新创造了一件艺术品!”

　　为了纪念柳钢1958年建厂这个特别的日子，师傅们专门铸造了一块镌刻着“柳钢58壹号”几个大字的新号牌，安放在车头显要位置。

　　2011年4月22日，“上游1504”披戴着绸缎大红花，登上大型拖车，在喧天的锣鼓声中，由柳州钢铁(集团)公司启程，前往它的新家——工业博物馆。沿途市民蜂拥围观，人群中有人笑道：“柳钢今天嫁女喏，好热闹哦!”

　　从1804年英国一位名叫德里维斯克的工人技师制造出世界上第一台蒸汽机车，到1829年英国工程师乔治·史蒂芬生制造的蒸汽机车成功应用于商业营运，在蒸汽机车奔跑的180多年风风雨雨里，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内燃机车、高铁动车已经成为中国铁路运输的主角，蒸汽机车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然而，蒸汽机车时代所展现的“力争上游”斗志，所弘扬的“火车头精神”，永远不会退出历史舞台!（记者 罗劲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