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都市报讯(记者吴珊)由下腹的肚脐两侧一直延伸到背后,疼痛已经缠绕了32岁的何月连6年。广西梧州藤县的一个偏远山村,这个当年在深圳、东莞、广州颇为强悍的打工妹如今一蹶不振。她的包里随时准备着止疼胶囊,“吃太多有副作用头会疼,吃得不够肚子会疼”。她小心拿捏着这个平衡,因一次计生结扎手术而引发的并发症,卷走了她的家庭本该是最重要的6年。
开始上访和使用微博之后,何月连接触了更多的计生创伤患者。这些丧失了劳动能力、忍受着难以启齿的病痛的个体,还要承担身体维权的精神煎熬,“强制结扎”的噩梦还在延续……
已上环仍被强制结扎
2007年4月20日,何月连的第二个儿子出生刚两个多月,藤县和天平镇的计生干部在镇长吴鑑来的带领下,团团围住了他们在满村新平组的家。在此之前,为了自行落实计生节育,何月连曾于二儿子刚刚出世后的3月29日,到广州番禺区的灵山医院自费做了上环手术。但这张“计划生育手术证明”无力成为抵挡家乡计生干部等“强制结扎”的武器。
到了县人民医院,何月连被推上了手术台,“手脚都用黑胶带绑在手术床上,动弹不得,进来的一个女医生穿了手术服,戴了口罩和绿色的手术帽,除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当时没有任何亲人在身边,结扎手术需要本人签名,何月连最后拒绝签字。
手术从上午进去,下午四五点才出来。何月连能感觉到有人撑开了她的肚皮,用铁丝钩一样的东西将她的输卵管剪断、结扎。她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后来就晕过去了,直到被人扶出去急救”。醒过来的时候,她的上身都被急救的人扭青了。
忍受着腹部的疼痛,何月连打针开药之后回了家。随后这个曾经一次能挑上百斤柴的健壮女人,就连烧火煮饭都困难了。术后半个月,她坐在家门口,镇计生办的干部上门来收超生的社会抚养费,“要交8000到一万元”,虚弱的何月连气得一把将通知书撕得粉碎。伴随着疼痛,她的肚子一点点又鼓起来,“到2009年看上去已经像是有8个月身孕的女人了”。她蹲不下身,连坐着也难受。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因为手术导致的黏连、积液。
何月连说,她多次去找当时的县计生局局长许景强,都没有找到;再找当时的县计生局书记麦永传,却被调笑“你是不是又有了啊?”母亲看她痛苦,又做不了事,劝她,“你去找,去追吧,孩子我来帮你带”。就这样她踏上了上访的道路。
男子结扎后引发并发症
藤县邻近,岑溪市波塘镇合水村的黄佐强,2009年也因为计生的输精管结扎手术而落下后遗症。如今他和何月连一样每天靠吃止疼药度日,早上起床时腰都难以直起,更别提像过去那样外出打工。手术后难以启齿的阴囊胀痛,最后渐渐演变为“左侧的睾丸、附睾完全坏死缺失”。而这个曾经的厨师2009年决定要从深圳、广州等地的酒楼回到老家岑溪开饭店时,绝没有想到噩梦也由此开始。
黄佐强夫妇2002年和2003年先后育有一女一子,按政策并未超生。2004年,在县城纺织厂做工的黄妻主动放环节育。2009年,黄佐强准备与人合伙在县城开饭店,回到老家波塘镇合水村。一个多星期后的4月8日清晨,躲在二楼的黄佐强被计生干部搜出要送去结扎。“当时我主动提出拿1000元做抵押,与在县城里的老婆商量一下谁去结扎都不行。”
据黄佐强的了解,因为男性的结扎手术相对女性简单,乡镇卫生院就可以做,而女性的结扎手术大多都要去县城医院,“所以在岑溪市出现了许多男性结扎的案例,而乡镇卫生院的手术质量又导致了不少男性结扎的后遗症”。
到了县卫生院计生站,黄佐强提及自己的头部做过手术,一位医生建议他回去,换妻子来做结扎。“结果计生干部给我换了一个医生,就开始准备手术。”他说。
手术做完后,黄佐强在计生站等了一个多小时,腰疼、阴囊胀痛,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他到计生站对面打了个电话给乡镇卫生院来接他回去,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烧。在镇卫生院住了十多天的院后,他的烧退了,阴囊的疼痛却没有消失。
黄佐强随后向岑溪市计生鉴定小组申请做节育手术并发症的鉴定,5月6日,他的鉴定结论显示,阴囊“左侧痛性结节,属节育手术并发症;原发性左侧精索静脉曲张(与结扎无关)”。
而在4月8日的结扎“术前记录”的“禁忌症”中,却明确列出了“严重精索静脉曲张”这一项。“这说明计生站在没有术前检查,而我却有禁忌症的情况下给我做了结扎手术。”黄佐强说。
这年5月,他在岑溪中医院做了输精管结节切除和静脉曲张的手术,“做完之后感觉病情更严重了”;住院十多天后转入市人民医院做了第二次手术,伤口发炎、结核;再住院两个多月后转入梧州市红卫医院,不能再做手术了,住院200多天后出院。
此时,“曾拍着胸脯说‘出了事情我负责’的计生站长也躲起来了”,术后创伤无人问津,黄佐强就带着请愿牌去政府和计生站门口控诉,这年12月23日还拿到了广西计生委开出的“三等节育手术并发症”的鉴定结论。
在南宁做鉴定时,黄佐强遇见了何月连等,他们共同到北京上访等经历,将计生创伤这个群体的命运联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