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早报讯(记者李岚 文/图)或许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很难想象那些听不到、也无法发出声音的人们如何去“舞蹈”，但南宁市盲聋哑学校的20多名孩子却穿越了这个“无声之境”。8月17日，他们代表广西赴长沙参加第八届全国残疾人艺术汇演，以充满力量的《舞语心声》夺得舞蹈类一等奖。

　　全国残疾人艺术汇演每四年一届，是残疾人展示艺术才华的最高舞台，《舞语心声》为广西夺得了近十年来的最好成绩。

黄纯军给孩子们纠正舞蹈动作。南国早报记者 李岚 摄

黄纯军在做示范动作。南国早报记者 李岚 摄

聋哑孩子在舞蹈中有很好的表现力。南国早报记者 李岚 摄

《舞语心声》剧照。南国早报记者 李岚 摄

　　教舞蹈，老师先学手语

　　9月初的一天晚上，记者来到位于南宁市友爱东路一条小巷的南宁市盲聋哑学校。一间教室内，20多个聋哑孩子在练习舞蹈，但一切都静悄悄的，校园里只听得到小雨洒下来的声音。

　　教室里的一幕，令人感到有点惊讶，又有点触动——没有音乐，也没有语言的交流，舞蹈老师黄纯军安静地用肢体语言带大家做一组动作。他时而停下来，“告诉”孩子们这个动作的感觉和要领，时而为孩子们“打节奏”。当然，这一切都是用手语完成的。

　　黄纯军算得上是本土现代舞圈子内的“大腕”，也是一位资深的舞蹈编导，来给盲聋哑学校的孩子排练舞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种缘分”。近年来，黄纯军带领本土现代舞者南征北战，常常赴香港、北京等现代舞重镇演出，在业内早已闯出名气。由于醉心现代舞艺术，黄纯军近年来已经很少“接活”，一些单位和企业找他“辅导排练”，他一般都会婉拒。

　　“盲聋哑学校的孩子是比较特殊的一个群体，从看到他们的第一眼，与他们的目光对视的瞬间，我就有种想哭的冲动。他们的目光是炽热的，单纯的，我从内心里愿意接触他们，也很想走进他们的世界”。黄纯军告诉记者，“这虽然是一个无声的世界，但也是一个更加纯粹的世界。”

　　要教孩子们舞蹈，黄纯军要先从学习手语开始。盲聋哑学校的黄老师告诉记者，黄纯军学习手语的领悟力很好：“许多人要花好几个月才能掌握的手语，他一周时间就搞定了！”采访当天，记者在教室里看到，黄纯军的手语已经是相当的“流利”，他随便做几个动作，孩子们脸上的表情就会发生变化，有时看得入神，有时又笑得灿烂。当然，孩子们也会用手语“七嘴八舌”的向黄纯军提问，遇到大家都“听不懂”的时候，他们还有一个好办法，用手机把要表达的意思打出来，大家凑在一起看，然后点头，或者摇头。

　　获奖很意外

　　排练了很长一段时间，比赛的日子终于临近了。踏上去长沙的火车后，大家都很开心，黄纯军拿出扑克和孩子们玩游戏。

　　不过到了宾馆住下来，第二天就出了“状况”。负责带队的黄祺老师告诉记者，主办方好心安排孩子们一人住一间房，但对于聋哑人而言，这却是有“隐患”的。头天晚上临睡前，老师们还反反复复交待他们晚上睡觉千万不要反锁房间门，但到了第二天果然有一个女孩子睡过头了。

　　“我们使劲的拍打门口、跺门外的地板、打手机，敲窗户，女孩也完全听不到，全体人员心急如焚！”黄祺老师最后为了不耽误大家前往活动现场，就只能让大部队先出发，然后交待宾馆服务员“特别留意她”，同时也给那位小女孩留下信息，告诉她起床以后迅速与大部队会合。

　　这届全国残疾人艺术汇演，长沙赛区汇集湖南、湖北、河南、广东、广西、陕西、新疆、新疆建设兵团等的残疾人艺术团体，其中有好几个地区在历次全国比赛中都有上乘表现，可谓竞争激烈。谈到这里，黄祺和黄纯军两位老师尤为感叹，当他们看到别的地区的节目后，“信心一点点减少，因为有的节目实在是太棒了，基本我们看上去属于垫底的那一类”。

　　当《知道不知道》这首歌的音乐响起来的时候，穿戴一新、代表广西出征的南宁市盲聋哑学校的孩子们登场了，黄纯军注意到一个细节是“现场顿时安静了不少”。“这个舞蹈开始展示它另类的一面，它没有大的调度和起伏，也没有太多大起大落，演员们很安分在舞台一隅，慢慢传递一种感动的力量”。几分钟的舞蹈结束后，现场爆发出了长久不息的掌声，而舞台上的孩子们，当然也“听”到了这份来自不易的掌声。

　　第二天，老师带领孩子们到岳麓书院等地游玩，途中接到组委会通知，《舞语心声》获得这次比赛的一等奖！黄纯军说：“那一刻，连我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但是我很快就回过神了。看着眼前无声‘欢呼’的孩子们，我突然明白了，尽管在纯舞蹈技艺上，他们和别的代表队是有差距，可是他们在用心去演绎自己的状态，这就是他们胜出的最大原因！”

　　跳出心中的呐喊

　　《舞语心声》的前身，是一个名叫《知道不知道》的现代舞，也是2007年黄纯军的现代舞团专场演出《守望》中的一个作品，音乐用的是《天下无贼》的电影原声，刘若英演唱的歌曲。

　　当接到广西残联方面的邀请，请他为孩子们编排一支舞蹈的时候，黄纯军第一时间想到了《知道不知道》。“从前我对残疾人舞蹈的印象，大部分都是那种惨不忍睹的感觉，但这一次，我不想要这种感觉，我想把现代舞的张力带进去。《知道不知道》这个作品的本意是怀念已经失去或远离的，可是聋哑孩子们从来就没有拥有过，所以他们心里的呼喊会更加强烈”。

　　音乐还是原来的音乐，但那却是放给评委和观众听的，表演舞蹈的聋哑孩子，实际上没有一个人能听得到。南宁市盲聋哑学校里有位叫黄祺的女老师，平时也带着孩子们练习舞蹈基本功，她告诉记者：“节奏对于他们来说是基础需要，也是最困难的一部分，只能通过强有力的手语去告诉他们，让他们一点一滴地记在心中。”

　　有了节奏还不够，黄纯军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孩子们：“这个舞蹈有眼泪，有痛苦，有不幸，也有感动，但最重要的是把你们心中的呐喊勇敢跳出来。”黄纯军在对孩子们“说”这些的时候，他从孩子们的眼中慢慢读出了一份“理解”。“我真的和他们说了很多很多，到最后，他们都知道这个舞蹈是专门给他们自己跳的，所以在把控方面他们做得相当好”。

　　舞蹈里，一个叫马晶晶的聋哑女孩有一段个人表演，她要用肢体语言表达一种对上天不公平的“控诉”。黄纯军告诉记者，才交流了一两次，她就已经演绎得很到位了，“为什么只有我听不到、我想不开，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我很难过。随后更进一步，就是已经不留恋这个世界。然后，一群人冲过去拉住她，劝导她……这些意思，都是孩子们的人生历程中真实碰到过的，或者说是他们内心的真实写照，他们表演的那种真实感，那种自然的张力，令人惊讶”。

　　让舞蹈为聋哑孩子打开一个新世界

　　采访接近尾声时，由于记者一直和两位老师聊着，孩子们插不上“话”，慢慢地就在舞蹈教室的地板上自己玩了起来。记者注意到，他们对任何事物都有一种特别的专注和认真。比如说，有一两个舞蹈动作做不好，几个女孩子就会通过平板电脑的视频“研究”、比划，直到做好为止；他们也很细心，得知黄纯军有点“小感冒”，一个女孩子专门冒雨跑去宿舍拿水过来给老师喝；最好笑的是，他们当中几个人还凑钱买了件宠物衣服，准备送给那只叫“黄小小”的小狗。

　　黄纯军告诉记者，通过几个月的“强化训练”，有的聋哑孩子已经显露出一些艺术气质。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可能考虑得更多的，是如何把孩子们的这份天然、纯粹，更好的“移植”到自己的现代舞艺术中。“现代舞除了肢体语言外，本身也是包含诸多思考的。我希望如有可能，更多聋哑孩子能接触现代舞，并以现代舞艺术作为一种途径，走出原本比较封闭的自我，认识更为开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