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日报讯 东汉的张衡是中国科技史上著名的数学家、天文学家,他发明的地动仪和浑天仪彪炳史册。他也是一位大诗人,他的一首非常著名的《四愁诗》被诗界看作是中国古代诗歌从五言向七言演进的里程碑。诗中有“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从之湘水深”句,今天我们桂林人会为甲天下的桂林山水引发诗人如此的思念而感到骄傲。
诗的涵义是什么
但是,如果我们仔细了解一下这首诗的涵义,可以知道情况却不是这样。这首诗共有四章,第一章写的是泰山:“我所思兮在泰山,欲往从之梁父艰”;第二章写的是桂林:“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从之湘水深”;第三章写的是汉阳:“我所思兮在汉阳,欲往从之陇坂长”;第四章写的是雁门:“我所思兮在雁门,欲往从之雪纷纷”。以上是每一章开头两句,接下来的诗句告诉我们,诗人思念的不是泰山、桂林、汉阳(今甘肃天水)、雁门这四个地方,而是在这四个地方的美人。诗人想带着纯洁的白玉和灿烂的美石去追寻在这几个地方的美人,但是高耸艰险的梁父(山名)、深不可测的湘水、绵延无尽的陇坂(丘陵)和寒冷纷飞的大雪阻挡着他,这使诗人的思念愈益加深,夜不能寐,涕泣沾衣,痛苦不已。在诗中出现的泰山、桂林、汉阳和雁门,在诗人心中是处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遥远的地方的符号。诗人的意思是,虽然自己爱慕之人在那充满艰难险阻的遥远的地方,然而自己对思慕之人情感的忠贞和追寻意志的坚定是不会改变和动摇的,只是因为遭到种种险阻不能达到目的,于是备感惆怅和抑郁。诗题称“四愁”,就是这样的深深愁思,而不是对地方风光的无限向往。
古今许多诗评家认为这是一首表达张衡政治理想的诗,诗人希望有清明的君主和政治,诗人用了屈原写《离骚》的手法将美人比作君子,将阻挡他追寻的山、水、丘、雪比作小人和恶劣的朝堂环境。不过今天有学者认为,应该把这首诗当作一首纯粹的爱情诗来看。无论哪一种看法,都谈不上是对桂林山水的赞美和向往。
东汉桂林在哪里
不管张衡这首诗是他的政治理想诗还是纯粹的爱情诗,我们可以知道的是诗人所思的不是泰山、桂林、汉阳、雁门这些地方,而是人生理想或者心中爱慕之人。退一步说,即使张衡所思的是桂林这个地方,那么在张衡生活的东汉时期,桂林作为一个行政单位在哪里呢?
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秦南征置三郡,出现了“桂林郡”之“桂林”这一行政区划名称,范围包括今兴安以南的广西大部分地方。秦灭亡后,到汉元鼎六年(前111年),汉武帝平定南越,将桂林郡分拆成郁林、苍梧、零陵三个郡。零陵郡管辖十个县,其中有个始安县,县治就在今桂林这个地方,所以我们今天将桂林的建城年代定在汉武帝元鼎六年。自汉武帝设置始安县后到南北朝,桂林一直用“始安”这个名称,南北朝梁时改称桂州,到隋朝又恢复“始安”之称,到唐朝再称为桂州,宋代先称桂州后称静江,直到明朝洪武年间称为桂林。所以,明洪武年是桂林定名之始。这也就是说,在明洪武年前的1400多年,今桂林这个地方的行政单位名称是始终与“桂林”之称无缘的。
汉武帝于元鼎六年拆分了桂林郡,而“桂林”这个名称没有消失,新置的郁林郡就辖有一个桂林县,方位大约在今柳州东南部到玉林西北部一带。具体在张衡生活的东汉,《后汉书·郡国志》记载,郁林郡任辖有桂林县。三国孙吴将桂林县从郁林郡中划出升级为桂林郡,也辖有桂林县(见图)。所以,如果张衡诗中的“桂林”指的就是这个桂林,那么张衡是实在没有必要去愁思的,更没有什么山水需要张衡去向往的。
古人喜欢用古称
其实,张衡诗中的“桂林”用的是古称,包括雁门,指的是秦桂林郡、雁门郡。古人有使用古称的习惯,我们在古人的诗文中经常可以看到。比如湖南南部的道县,唐人喜欢用秦代的舂陵称之;湖北的江陵,唐宋时代人们喜欢用秦代的南郡称之。唐代大诗人宋之问寓居桂林有诗《始安秋日》,始安是我们今桂林的西汉古名。看清代的《临桂县志》,直到清代有人作文写桂林,仍称“始安郡”如何如何。古人的题名落款往往留下自己的祖籍,其郡望之名喜欢用古称。比如在桂林摩崖石刻中看到“上谷某某”,那是战国古郡名;“鲁国某某”,那是战国古封国名;“河间某某”,那是汉古封国名;“赵郡某某”,那是后魏置古郡名,这样的例子是非常多的。
张衡诗中的“桂林”用的是秦桂林古称,主要是因为在中原人眼中,无论春秋战国秦汉还是唐宋,越城岭以南是遥远的蛮荒之地,而令那些谪宦之人头痛畏惧。东汉张衡的头脑对古桂林的印象也不例外。至于对今天我们所在的桂林,在张衡头脑中只有“始安”这个行政区划概念。虽然始安是有美丽的山水的,但却藏在岭南无人识,张衡及张衡时代的汉人还远没有关注到始安的山水状况,更不可能形成始安山水的概念。张衡之后,南北朝大诗人颜延之担任的就是始安郡太守,他只留有“未若独秀者,峨峨郛邑间”两句,写的只是独秀峰,至今我们还不知道这两句出自颜诗的哪一首。
今天我们能见到真正咏叹赞美桂林山水并使之名扬天下的是唐宋人的诗文,由此给世人全新的审美感受而形成全新的印象。南宋范成大就明确提出了这样的看法:“桂林自唐以来以山水奇秀称”。今天我们只能说张衡的《四愁诗》是最早出现“桂林”这个地名的诗歌作品,其所指与今桂林无关,更没有向往我们桂林山水风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