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桂林使用“桂林”这个名称与秦始皇设置桂林郡没有关系,只是用了秦桂林的名称,这一点明人张鸣凤就辨别清楚了;也不是因为北宋人写的《新唐书》说“江源多桂,不生杂木”而称桂林,南宋人范成大早就说过“桂林实不产桂”,桂林被称为桂林与有没有桂树无关。
那么桂林这个名称是什么时候、怎么会使用到我们这个地方的?
1.了解一个前提
我们桂林之所以被称为“桂林”有一个前提,就是“桂林”这个名称已经不在其它地方使用了。如果还有其它地方使用“桂林”这个名称,人们再把我们这里称为“桂林”,是会混淆的。
自汉武帝平岭南置零陵郡,下有始安县(公元前111年),这是桂林有正式的行政单位名称的开始。之后,始安县之称一直使用到唐中期的至德二年(公元757年)改临桂县,有八百多年;期间始安县归属的州郡府是零陵郡、始安郡、桂州、靖江府,所使用的名称都与“桂林”两字无缘。
而自汉武帝平岭南撤销秦桂林郡,与桂林之称有缘的是南部的郁林郡所属的桂林县,方位在今桂中柳州、象州、武宣一带。这个桂林县一直存在到唐初龙朔二年(662年),桂林这个行政单位名称才暂时退出了历史舞台。有了这个前提,我们的桂林被称为桂林才成为可能。如果柳州、象州一带的桂林县一直存在到宋元明清,那么桂林之名就是柳州和象州的,而与我们是失之交臂的了。
2.唐人开始用“桂林”
我们这地方被称作桂林,只能是在唐初龙朔二年后。第一个把桂州始安称为“桂林”的人,是初唐诗人宋之问。他于唐景云二年(公元711年)流放寓居桂州,作诗《始安秋日》,首句是“桂林风景异,秋似洛阳春”,宋之问将秦留下的桂林之名与一个长期被称为始安的地方联系起来。
为什么说首先是宋之问?因为在他之前虽有人用桂林之称,比如西汉辞赋大家司马相如,他有诗云:“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游之浦;径乎桂林之中,过乎泱莽之野”,诗中的桂林是桂花树林。再如东汉的张衡,其诗句“我所思兮在桂林”,这个桂林指秦古桂林。而两汉时期在今桂中的柳州、象州一带的桂林县还存在,诗人不可能指始安为桂林。当然,如果有人发现在龙朔二年之后到宋之问之前的五十年间还有人用桂林指始安,那将另作讨论了。
宋之问在桂林作诗比较多地使用桂州之称,也用始安,但是他的“桂林风景异”的“桂林”是有影响于后的首创意义的。宋之问以后,虽然唐人的诗文大量使用桂州,但也使用了许多桂林之名,说明桂林名称的地方指向已经转移过来了。中唐杜甫的“五岭皆炎热,宜人独桂林”(《寄杨五桂州谭》),白居易的“桂林无瘴气,柏署有清风”(《送严大夫赴桂州》),杜、白的朋友都是到桂州上任的,而诗中的桂林即桂州。诗人任华到桂州任职,离开京师长安称“仆如桂林”(《送宗判官归滑台序》)。而中晚唐人索性只用桂林而不用桂州了。晚唐大诗人李商隐在桂林作的多首诗的诗题是“桂林”。再如李频的《寄桂林友人》,首句“君家桂林住”,这位桂林友人就是居住在桂州城西的阳朔人曹邺。
不过唐人使用的桂林的地理概念有点复杂,有的需要辨别一下。比如唐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的桂林石刻《平蛮碑》,首句“维大历十一年,桂林、象郡之外有西原贼率(同帅)潘长安伪称南安王”,用的就是秦桂林、象郡的概念,因为那个贼首潘长安造反的西原为今广西边境大新县,在秦桂林、象郡之南。
另一些诗文中的桂林指的是两汉之后在今桂中曾有的桂林县。比如中唐诗人卢纶《逢南中使因寄岭外故人》,首两句:“见说南来处,苍梧接桂林”,已有注家指出诗中桂林是汉之后在桂中的桂林县,那时的桂林县与苍梧郡接壤。诗人的朋友要去的地方是苍梧,不是桂州。
从初唐、中唐到晚唐,有一个逐渐将桂林之名指向桂州即今桂林的趋向,为桂林之名最后移用到今桂林身上做好了铺垫工作。
- 北宋最早有“桂林”的石刻——狄青平寇“班师至桂林”
- 南宋石刻《张真人歌》介绍刘仙:“刘君讳景,字仲远,桂林人”。
- 南宋王正功劝驾诗中的“桂林大比”。
- 清嘉庆七年的《临桂县志》。
3.宋代定型成别名
北宋和南宋,人们都愿意将桂州、静江直称桂林。
北宋初郡守孙览的《五咏堂记》写:“桂林为郡,千山环秀”,意思是桂林作为州府,城郭之外千山环绕。北宋欧阳辟是桂州灵川人,他在江西的老师梅尧臣说欧阳的家乡“凤巢在桂林”,说明外省人也已经普遍用了桂林,不用桂州。
南宋张孝祥在几篇文中写“乾道元年,余守桂林”、“去年余来桂林”,都不写静江。南宋周去非的《岭外代答》写:“桂林傩队,自承平时,名闻京师,曰‘静江军傩’”,文中桂林与静江一起使用,同指一个地方。
张孝祥写“桂林山水之胜甲东南”,再有王正功诗的“桂林山水甲天下”,再有李曾伯的“桂林山川甲天下”,表明了社会普遍使用桂林指静江的状况。
而本地人士临桂人则自称桂林人。南溪山刘仙岩石刻有宋人欧阳辟作《唐少卿遇仙记》文,首句“唐著作,子正,桂林人”。著作是官职著作郎,人名子正。南溪山刘仙岩纪念的刘仙就是临桂人,岩中有南宋石刻《张真人歌》介绍刘仙:“刘君讳景,字仲远,桂林人”。
这说明将桂林直接指代桂州、静江已经为社会普遍接受,桂林已经与桂州、静江划上了等号。有了这样的群众基础,有了几百年的积累,南宋后期的地理总志《舆地纪胜》将桂林正式列为别名。别名者,正名之外常用之名称。南宋最后一本地理总志《方舆胜览》又进了一步,直接将桂林列为“郡名”。郡名者,州郡之名称。史籍最后肯定了人们将桂林之名移用过来的结果。元代完全是同样的情况,到明初洪武年桂林成为正式的行政单位名称,静江、桂州、始安都成了古名,那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了。
4.无忘原脉即始安
秦之桂林因木而名,桂树成林,那是美好的名称。因为眷顾秦桂林这个美好的名称,唐宋人士选择有美好山水的桂州、静江,将美好的桂林之名从今桂中的柳州、象州一带承接过来,不让它在历史中消失,就用在今桂林身上。这是一个经过很长年代的社会集体的地名文化创造活动。清嘉庆七年的《临桂县志》做了这样的总结:“桂林山水名天下,发明而称道之,则唐宋诸人之力也”。可以这么说“唐宋诸人之力”立了两大功劳,一使桂林山水成名于天下,二是为桂林之名移用到今桂林身上做了历史性的选择。
若问我们的桂林之名是怎样得到的,简单地说唐宋人叫出来的,叫得多了时间久了,最后成为正式的行政单位名称。我们桂林有了美好的名称,但是我们桂林人不要忘记自己原先是始安人。南宋桂林本土文才张仲宇作文:“桂林为广右二十五州之都会“,而他是清楚地记得“城北七里岗岭盘纡,即始安原脉”。他的“原脉”提示是很好的。(余福州 文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