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晚报讯(记者 龚亮勇 见习记者 唐霁云 文/摄)

　　据中科院统计，中国的PM2.5，百分之六十来自化石能源，也就是油和煤的燃烧。煤炭，这一给人类带来温暖和能量的古老化石，现在正在成为空气“杀手”的代名词之一。

　　桂林空气细颗粒物污染来源分析中，机动车尾气以31.3%居首，燃煤源则以23.5%紧随其后。

　　23.5%的背后，是桂林每年到底会烧掉多少煤？产生多少污染物？我们能否找到遏制燃煤污染的办法？

　　百万吨煤遮蔽蓝天

　　63年前的12月5日，被永久地记录在人类工业发展史中。

　　这一天，整个伦敦被笼罩在浓浓的烟雾之中。白昼仿如黑夜，马路上几乎没有车，人们只能小心翼翼地沿着人行道摸索前进。公众舆论最后把这场灾难的元凶，指向驱动着工业革命的煤炭燃烧后所产生的排放物。

　　雾霾与燃煤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联？

　　在几天前的博鳌亚洲论坛上，中科院院士、国家气象局原局长秦大河表示，最近国内雾霾问题严峻，大量燃煤产生的二氧化硫和颗粒物的排放仍是主要原因。

　　中国气象科学研究院大气成分研究所副所长王亚强分析，除了颗粒物，燃煤排放出的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等气体，也有可能在大气中发生一系列化学反应，生产二次颗粒物，从而导致更多雾霾天气的发生。

　　桂林每年烧掉多少吨煤？

　　2014年，自治区环境监测中心站、环境保护科学研究所、气象台和市环境监测中心站作出的《桂林市环境空气质量分析报告》中显示，从规模以上工业能源消费情况进行统计分析，桂林市能源结构是以煤炭消费为主，生物质燃料和柴油消费排在二、三位。以2012年为例，桂林市煤和煤制品、焦炭占桂林市能源消耗总量的90%以上。

　　记者从市发改委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科了解到的最新数据源自对2013年的统计。这一年，桂林煤炭消费量其实已经是近4年来最低，但也达到惊人的270.1352万吨标准煤。

　　按每燃烧一吨标准煤排放2千克烟尘、24千克二氧化硫和7千克氮氧化物计算：这一年，桂林燃煤产生5402704千克烟尘、64832448千克二氧化硫和18909464千克氮氧化物。

　　这些排放数字意味着什么？

　　以大桂林500万人口为基数，桂林每年燃烧煤炭所产生的污染物平摊到每个人头上，大约是人均“享受”1千克烟尘、13千克二氧化硫和3.8千克氮氧化物。

　　生活消耗不大，但都是直排

　　每年超过200万吨煤，都用在什么地方呢？

　　如今，家家户户一个煤炉的景象虽然已被很多人封存在记忆里，但煤炉却仍未完全退出桂林人的厨房。

　　叠彩区大河乡唐家村，七成以上村民的厨房里都有煤炉。村民唐正丽家的煤炉子一年四季都开着，每天用五六个蜂窝煤，“家里也有煤气灶，但76岁的老母亲不太会用，所以烧水、炒菜还是用煤炉。”

　　漓滨路边一间30来平米的房子里，一个煤炉正在烧水。谭阿姨选择继续用煤炉，是为了省钱。今年86岁的她没有收入来源，只能靠着老伴每月一千多元的退休金，过着精打细算的日子。

　　虽然换煤时需要捂住口鼻遮挡呛人的气味，但用煤炉熬汤、烧水却能为她省下不少钱。“每月用一筐蜂窝煤(24个)花13元钱。如果把这换成煤气，估计要小半罐，那就得四五十元。”谭阿姨说。

　　使用习惯和成本差异让一些煤炉还盘桓在桂林人的厨房里，但这个数不会太大。中心广场社区居委会干部阳启泉告诉记者，该辖区一共1800户居民，只有4户还在烧煤。

　　用煤的，还有一些小型餐饮店。

　　记者走访了解放东路、解放西路、中山中路和正阳步行街等区域40余家米粉店、馄饨店和油茶店，发现只有5家没有煤炉。它们的厨房里大多数是煤、气、电三种能源混搭使用。

　　煤炉常常散发呛鼻的气味，扬出的灰尘也让厨房难以保持干净。虽然没少为此遭到顾客的抱怨，但不小的成本差异还是让店老板们割舍不下煤炉。中山中路一家米粉店的老板给记者算了一笔账：用煤气灶熬汤，一个小时大概要花10块钱，用电肯定更多，但用煤炉只要3块多钱。一年下来，用煤可以省下近万元的开支。

　　这家米粉店的厨房就有3个煤炉。

　　煤炉烧的蜂窝煤，来自散落在市区的蜂窝煤厂。

　　东二环路旁黄莺岩村的一个厂棚里，伴随着“当当”的响声，蜂窝煤从传送皮带上一个个流出、装箱。每天，有12000个蜂窝煤从这里出发，走进居民和小型餐饮店的厨房。

　　何老板告诉记者，这家厂每年用煤量在300吨左右，在市区范围的十五六家蜂窝煤厂里，算是中等规模。由此粗略估算，桂林市区范围的煤炉一年消耗煤炭量在4500吨左右，占总量比不大。

　　由于居民生活和小型餐饮店以烧无烟煤为主，记者从市发改委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科拿到的一个数据也能说明这一问题———2013年，全桂林无烟煤消费量为2.9647万吨，仅占全桂林煤炭消费总量的1%。

　　但不能忽视的是，从记者走访的情况来看，这部分用煤所产生的污染物，是未经任何处理就直接排进大气层的。

　　除了民用，还有更多数量的煤用在哪里？

　　工业占大头“群狼”最惹眼

　　“工业是煤炭的消耗大户。”市工信委副调研员邵永明告诉记者，目前，桂林工业能源消耗占到全社会能源消耗的七成左右。而桂林工业能源消耗中，又以煤炭为主。即便是在工业排放要求异常严格的市区范围，煤炭与其它能源的比例也只有五五开。

　　对于工业企业而言，煤炭难以割舍的主要原因是其相对低廉的成本。

　　作为桂林推行节能减排企业中的佼佼者，燕京啤酒(桂林漓泉)股份有限公司在未来几年的环保规划中打算拆除现有燃煤锅炉，用上清洁能源。

　　但即便对于这样一个桂林企业中的“大块头”，放弃用煤的代价并不轻。

　　该公司环保能源部部长曾庆荣告诉记者，燃煤的蒸汽成本最低，目前为175元/吨汽；生物质的蒸汽成本高一些，为208元/吨汽，但存在燃料供应不稳定的风险；相比之下，天然气供应稳定且能彻底解决烟气排放问题，但成本也是最高的。

　　曾庆荣算了一笔账：新建燃气锅炉需投入950万元，天然气开口费约200万元。除了一次性投入，按目前协议气价，使用天然气的蒸汽成本约为302元/吨汽，是烧煤的1.7倍。

　　记者从市工信委了解到，桂林现有燃煤锅炉中，最大吨位为25吨/小时。这样一个锅炉，一天可以消耗煤炭六七十吨。

　　相比之下，年耗煤量以千吨计算的砖厂看上去并不突出。“但千万别小看，它与一般的工业企业不同，桂林周边砖厂大多没有环保设施，燃煤产生的污染物大多也是直接排放进大气。”对于这些粗放式排放的砖厂，邵永明用了一个形象化的比喻——— “群狼”。

　　3月27日上午，灵川县粑粑厂村，居民刘运福隔窗看着对面砖厂烟囱排出的滚滚浓烟，眉头皱起。他在这里住了3年，这扇窗户就从来没有开过，“一开窗，臭味和烟尘就飘进来了。”

　　走进这家福兴页岩砖厂，整个工艺流程中看不到外设的除尘和脱硫设备。记者后来从市环保局了解到，这家砖厂虽然经过环保审批，但没上环保设施，也没有通过环保验收。

　　最近几年的采访中，记者在灵川县、恭城瑶族自治县和临桂县接触过不少砖厂。附近的农民反映的情况差不多——— 气味难闻，砖厂旁的农作物歉收。有一家砖厂在村民的斥责声中，一再加高烟囱，但气压一低，污染还是返回地面。

　　记者在市环保局看到了一些经过汇总的桂林周边88家砖厂的信息：

　　象山区6家，均无环保设施，3家经过环保审批，验收了3家。

　　雁山区3家，均无环保设施，2家经过环保审批，验收了2家。

　　灵川县38家，只有2家有环保设施，36家经过环保审批，验收了13家。

　　临桂县23家，均无环保设施，20家经过环保审批，验收了16家。

　　兴安县10家，均无环保设施，除3家已经倒闭外，都经过环保审批、验收。

　　永福县8家，只有1家有环保设施，8家经过环保审批，只验收了1家。

　　这些信息和数据令人产生诸多疑问：只有3家砖厂有环保设施，为何却有42家经过环保审批、验收？那43家没有经过环保审批和验收的砖厂又为何能留存至今？

　　灵川县环保局副局长蒋兴程说，灵川县这些砖厂原来大多经过环保审批。最近几年，由于淘汰落后产能的政策压力，很多砖厂进行了改扩建，但环保手续还未跟上。

　　市环保局副局长舒忠常告诉记者，从2010年开始，砖厂的环保审批、验收权力下放到县一级环保部门，进行属地管理。2012年，市环保局对全市砖厂排污进行调研，结果是“测一家超标一家”，但由于数量众多、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整治行动难以展开。

　　记者在市墙体材料改革办公室看到自治区住建厅、发改委、工信委等8个部门2013年11月联合发布的《关于公布淘汰24门及以下轮窑无顶开口窑等落后窑炉和粘土类烧结砖生产企业名单的通知》。前面提到的福兴页岩砖厂就在这份淘汰名单当中。

　　一位主管部门负责人说，这家砖厂经营10来年，灵川县政府也曾责令这家砖厂停产，但被老板用“等烧完这批煤”、“等烧完这批砖坯”、“地还没派上用场，用一天算一天”等理由搪塞至今。

　　法律加政策对付一家砖厂都如此之难，“群狼”整治之困可见一斑。

　　桂林治煤，多管齐下

　　《桂林市环境空气质量分析报告》指出，煤炭逐渐“退出”城市是实现城市清洁空气的必要条件。由此可见，少烧煤、减排放依然是当下桂林治理雾霾的关键环节之一。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居民生活用煤正在自然萎缩。经营蜂窝煤厂的何老板已经做了3年后退休的打算。“用蜂窝煤的人越来越少，生意做不下去了。”何老板说，4年前，他们厂每天生产蜂窝煤24000个，但现在产量只及一半。

　　特别是最近这几年，市区几乎每年都有一家蜂窝煤厂关门。

　　在何老板看来，蜂窝煤用量最大、依赖度最高的是小型餐饮店。比如市区一米粉连锁店，单个店面单天蜂窝煤最高用量达400个。

　　对于市区禁煤，桂林也曾有过尝试。2004年11月，桂林市政府发布《关于市区划定区域饮食服务业禁止使用燃煤的通告》，要求从2005年1月1日起，正阳步行街和中心广场内的饮食服务业禁止使用燃煤。

　　从记者走访的情况来看，禁煤效果并不理想。而《桂林市环境空气质量分析报告》建议，桂林应继续在城市建成区内实行禁煤规定。

　　而对于工业节能减排，桂林这些年也一直在进行卓有成效的努力。

　　在工信系统工作20个年头的邵永明说，桂林最近这几年工业节能减排的力度前所未有。以2011年至2014年为例，自治区下达桂林市36家重点耗能企业节能目标为累计完成节能量183848吨标准煤，而桂林实际完成节能量为233856吨标准煤，超出目标任务27.2%。

　　记者从市发改委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科了解到，2014年工业节能减排的一个重点是在高耗企业中积极推进节能技术改造、清洁生产、循环经济项目节能降碳工作。桂林市国电永福、晶盛玻璃、俏天下家居用品等10家企业已经列入了第一批自治区节能财政资金扶持计划。这批项目实施后，预计每年可节能24807吨标准煤。

　　3月27日，记者走进永福县一家砖厂(桂林宏科新型建材有限公司)。烟囱正喷着白烟，但看不见飞扬的粉尘，也闻不见刺鼻的气味。这家2012年建成投产的砖厂安装有除尘和脱硫设备。厂长佘辉告诉记者，购置这两个环保设施花费了276万元，每天2000元左右的运行成本带来的是粉尘和二氧化硫减排九成左右。

　　市环保局副局长舒忠常说，上环保设施后，砖厂排污量至少可以减去八成。

　　对于大多数桂林周边砖厂而言，这一次，桂林决心将环保这个门槛真正立起来。在桂林的《大气污染专项治理方案》中，“整治周边砖厂”作为一项重要举措被单列出来。

　　由市住建局牵头的这项工作要求，在2015年6月30日前，对临桂新区、灵川县、兴安县、永福县及五城区范围内的砖厂进行整治。其中包括，对不依据烧结砖产品执行标准进行生产的违法违规行为进行查处；依法依规对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的企业和生产线进行关停淘汰；依法对达不到环保要求的企业进行停产和关闭。

　　将“群狼”驱出桂林，已经有了明确的时间表。